35°42′2″N的天空下

#是《想要的東西》一年後的故事


「聖誕節要到了啊。」

雪花在窗外輕輕飄落的時候，倉持這麼對他說。

御幸愣了一下，隨即露出笑意，「怎麼？你也開始嚮往這種節日了？」

倉持甩了他一記白眼，「我只是忽然想到，他們冬季集訓也該開始了吧！」

他們指的是誰，不用明說兩人心知肚明。

棒球部的冬季集訓總是安排在寒假前展開，經歷慘絕人寰的一週特訓後，便會放眾人回家度過寒假和新年，而浪漫的聖誕節，對棒球男兒來說，是不存在的日子。

兩人回想起去年惡鬼地獄般的集訓過程，至今都還難以忘記，然而即使是這般痛苦經歷，對於引退的高三生來說，也已經是過去了。

他們參加了十月的國體大會，那像是全日本高三球員的狂歡，不問比賽結果，賽後眾人紛紛合照、寒暄，他也不斷被追問將來的去向。

秋末的時候他們作為引退前輩，和社團主力打了引退賽，那是他最後一次站在打擊區，看著澤村對他投來的球。

時間流逝地不快也不慢，只不過從夏日變成了寒冬，窗外的細雪就是無聲證明。

冬季集訓，即使意識到現今身分的差別，倒也不至於令他太過傷感，畢竟想做的事已經毫無遺憾在夏天全力以赴了。只是，倉持一提到聖誕節，不禁讓他回想起，被埋在嚴峻的集訓下，某個在黑暗中散發溫暖微光的深夜片段。

隨之湧上心頭的還有難以壓抑的情意。

「片岡教練應該會問我們要不要去幫忙。」倉持對他說，「怎麼樣？我是無所謂，晚一兩天回家也行。」

「嗯。」他心不在焉回應一聲。

「那被問到的時候我就連你的份一起回答了啊！」倉持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，然後又像是想到什麼，刻意提高音量，「還有啊，聖誕節這種日子，你這傢伙比我還悲慘吧！」

「某種方面來說。」倉持涼涼地補上結語。

——這傢伙絕對知道了什麼。

冷不防被捅了一刀的御幸只能咬牙吞下。




🔶

大部分引退的高三部員還要備考，片岡監督並沒有請太多人來幫忙集訓，且冬季集訓的主要內容是基本的體能訓練，負重、折返跑、集中揮棒等，僅有在會用到全場地的防守練習時，需要較有經驗的前輩協助。

御幸和倉持每晚離開時，練習場的燈還是亮的，他沒有太多機會和澤村交談，那傢伙也不像以前一樣，看到他就會雙眼放光喊著御幸一也直奔而來。

這是繼引退賽之後，再次感受到澤村確實是認真地扛起了隊伍。

這和他預想中的行進方向差不多，心裡卻隱約生出一絲不滿足感。

從食堂幽暗的窗戶可窺見裡頭還裝飾著去年那顆雪白聖誕樹，幽藍微光瑩瑩閃爍，而今年少年的全副心神卻都放在練習上。

今晚就是聖誕夜了。

一邊對自己說著完全沒意思的話，御幸躺在床上戴上眼罩。

他一向有些淺眠，睡夢中感覺到有東西在被窩裡蹭著自己，御幸摘下眼罩，在黑暗中過了一會兒才讓眼睛習慣，藉由窗戶透進來的微弱光線，辨識出被窩裡憑空多出的溫暖源頭。

那居然是澤村。

澤村用臉龐蹭了蹭他的身體，鼻尖吐出暖熱的氣息，好夢正酣。

澤村莫名出現在這裡已經讓他腦袋一片空白，接下來的事態才更出乎他意料之外，視線沿著澤村頸線到鎖骨末端，隱沒入棉被陰影處，他愣怔了兩秒才意識過來——澤村、這傢伙為什麼沒穿衣服！

在這瞬間御幸完完全全清醒了過來。

他坐起身來伸手輕推澤村，後者露出貪戀於睡夢的神情，似乎感覺到棉被掀起一角的涼意，不滿足地磨蹭床鋪，不得已他只好輕聲叫喚：「澤村——」

他又推了推澤村，從澤村肩膀傳來的體溫如此真實，肌膚接觸本不是什麼大事，只是碰觸的是沒穿衣服的澤村，簡單的接觸也讓他心虛不已。

「唔。」澤村緩緩睜開眼，瞳眸在黑暗中流瀉暗金色彩。

御幸正想質問他為何出現在自己床上，澤村卻猛然掀開棉被坐起，大叫：「御幸前輩！不好了！今晚是聖誕夜！」

「所以呢？」御幸用黯啞的嗓音回話。

——所以就夢遊跑到我床上？這就是我的聖誕禮物？

「所以說，該起來工作了啦！」澤村認真的握拳。

工作？御幸被他莫名的發言弄得一頭霧水，還沒反應過來，澤村就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支綁著緞帶的巨大拐杖糖，甩了甩大喊：「變身——！」

不可思議的畫面出現在他眼前，澤村原本在棉被下光裸的身體突然穿上軟綿綿的駝色布偶裝，脖子上還用紅綠相間的緞帶掛著金色鈴鐺，澤村的手已經被包覆在布料之下，他用肉蹄（？）毫不客氣戳了戳御幸，「不要發呆，御幸前輩。」

然後御幸低頭一看，才發現自己身上居然已被換成滾著白色毛絨滾邊的紅色服裝，他對這一身打扮並不陌生，最常見的「聖誕老人」就是這種形象。

已經驚訝到連吐槽都說不出口的地步，偏偏澤村還在催促他，「御幸前輩快點把帽子戴上！」

啊？抓起掉在床上的紅色帽子，御幸默默戴上，乖乖跟隨奇怪的事態發展，而澤村也拿出馴鹿髮箍戴在頭上，很明確了，他的變身形象就是聖誕馴鹿。

鹿角和髮色很相配嘛......御幸甩掉腦中一瞬間冒出的想法，這種時候可不是憑著可愛就可以打發他的，待會一定要向澤村問個清楚才行。

「呦西！準備出發啦！」澤村興奮地對他說，話語未落，御幸就感覺到窗外傳來一股吸力，他和澤村就這樣被吞入放大的窗戶，被扔到夜空之中。

御幸跌落的時候聞到一股肉桂香氣，仔細一看，他居然摔在一架薑餅做成的雪橇上，雪橇如夢似幻靜靜停在夜空之中，在車內後方的空間還放著一大包禮物。

「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去應徵了這樣的打工。」御幸小聲嘟嚷。

但是顯然，此刻，他就是那個聖誕夜裡唯一要工作的人。

加上澤村的話，唯二。

御幸本來以為澤村馴鹿應該乖乖在雪橇前頭駕車，沒想到那傢伙興奮地坐在他身旁，拿出PSP手把，彷彿手握方向盤一樣操作起來，接著，雪橇就歪歪斜斜地被拉上了空中，動了——

難道說，這個雪橇居然是PSP手把控制的嗎？

「等一下......」御幸想到澤村每次玩遊戲時被倉持吊打的糟糕技術，開始對行車安全感到擔憂，然而看到澤村仰頭望向他閃閃發亮彷彿在討要誇獎的目光，御幸默默收回阻止的手，享受雲霄飛車般的驚險旅程。

再說他也不會用PSP操控雪橇啊！

兩個人在安靜的夜空中駕著雪橇翻滾數圈後，澤村才說送禮物的第一站就是青道。

乘著雪橇返回深夜靜謐的青心寮，御幸還在想沒有煙囪究竟該怎麼進去，但宿舍窗戶彷彿被施了魔法，感受到雪橇的接近，便神奇地張開成容納少年們身軀通過的通道，過程中澤村還不小心弄出了巨大聲響，躺在房內的青道眾人像是完全聽不見似的，深深熟睡著。

將新發售的CD放在川上床頭，送給白州高蛋白粉，前園的禮物則是章魚燒材料組......陸續送完青道的部員後，他們又駕車來到稻實，稻實的宿舍和青道一樣陷入深深沉寂。

御幸不禁感慨：「沒想到還有機會可以闖進來，要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球隊機密怎麼辦？」

「說什麼啊！明年我們一定會堂堂正正打倒他們的！」澤村抗議。

離開稻實之後下一站是市大三高，在拿天久的禮物時，兩個人在耳釘和瞳孔變色片中游移不定。

「怎麼會這樣，明明每次送禮物的時候，心裡都會有股預感『就是這個』，為什麼不靈了？」澤村煩惱地說。

「你跟他聊了這麼久的LINE，連喜好也不知道嗎？」御幸涼涼說道。

「啊？才不會聊這個呢！每次都是那傢伙自顧自地說一大堆啊！我只是想多了解一點投球情報才回覆的......」

澤村的回答讓御幸心情大好，他隨意抓起耳釘，「就是這個了！你看，引退之後就可以再打回耳洞了吧？」

「喔......說的也是。」

解決完這個插曲，他們飛往最後的地點——群馬縣白龍高校。

「所以說，為什麼是我跟你來送聖誕禮物啊？」坐在飛馳的雪橇上，御幸問。

「唔，總之就是，聖誕老人很辛苦，棒球之神又這樣那樣，因為各種緣故，所以大家的禮物就決定由御幸前輩和在下澤村來派送，不要在意那麼多啦！」

「完全沒理解啊。」

「難道說，御幸前輩不開心嗎？明明這兩天都沒什麼機會和御幸前輩說話，好不容易今晚可以一起工作......」

「不、我——」御幸瞬間說不出話，澤村太過坦然的熱切讓他心臟怦怦跳動，而且，這麼說，澤村也想和自己獨處嗎？乍看之下滿腔熱血投入在集訓中的澤村，其實也在注視著自己嗎？

到了白龍高校，先是一一派送棒球部隊員的聖誕禮物，而剩下的瞳孔變色片則放在美馬床邊。「也許他會喜歡。」御幸毫無誠意的說。

終於送完所有人的聖誕禮物，御幸和澤村駕著雪橇，返回青道。

雪橇飛得高高的，像流星一樣劃過漆黑的夜空，星星近得觸手可及。

從上空望下去，可以看見田野間小小的房舍，飛過森林上方時，白雪糖霜似的覆蓋在尖尖的深色樹梢，綿延不絕，彷彿綺麗而夢幻的童話繪卷。

御幸忽然不想結束這一切。

雪橇最後停在御幸的窗戶旁，澤村拉著他的手，穿過窗戶跌回溫暖的床鋪。

「袋子裡好像還有一個禮物......」澤村伸手探入去摸，掏出一顆棒球，露出傻呼呼的笑容，「太好了，是我的禮物。」

「喂！那我呢？」御幸抗議。

「但是御幸前輩是聖誕老人啊！」澤村理所當然回答。

「沒這回事，我也要禮物——」御幸將澤村推倒在床上，他忽然靈光一閃，知道自己的禮物可能是什麼了！

「啊？可是——」澤村露出歉疚又苦惱的表情，下一秒，御幸就在他身上摸索，掏出那根巨大的枴杖糖。

「既然已經完成工作，變裝就不需要了吧？」御幸握著枴杖糖輕輕點了一下，兩人身上厚重的衣著消失了，澤村再次恢復成赤身裸體的狀態。

「好冷啊！御幸前輩！」澤村鑽進棉被裡。

御幸瞇了瞇眼，他看了一眼窗外隱隱透出的光亮，抓著澤村的肩膀將他壓制在自己身下，快一點、必須要快一點——

已經沒有時間了......

他慢慢俯下身去，但窗外越來越亮的白光吞沒了他——




🔶

白色光線佔據了他全部視野，御幸驚醒過來，他摘下眼罩，發現自己躺在宿舍床上，身旁早已無澤村的蹤影。

倉持站在房間裡，疑惑地看向他，「你醒了？今天睡得比平常還晚啊。」

…...是夢嗎？

——可惡。



御幸走出房門打算漱洗的時候，集訓中的一軍成員已經完成一輪早晨的練習菜單，正在食堂吃早餐。

澤村在走廊上迎面撞上他，頭上戴著那熟悉不已的馴鹿髮箍，令御幸心頭大震。

夢？不是夢？

「澤村、你頭上那是......？」他試探著問道。

「喔！梅本前輩她們給的，因為今天是聖誕節嘛！小春和降谷也有喔！」澤村興致勃勃介紹，還模仿馴鹿晃了晃腦袋。

果然、是夢。自己到底在想什麼？像那種事情，怎麼可能是真實的？

「昨天還累到癱在地上，這麼快又恢復精神了？」御幸收回思緒，打趣面前的笨蛋。

「當然！經過一個晚上的養精蓄銳在下已經充電完畢，今天就算再額外拖著輪胎跑三十圈也沒問題！」澤村得意洋洋說。

「是嗎？」覺得自己睡眠不足外加精氣損耗的御幸有些不甘，說什麼睡得很好，明明就隨意跑到別人的夢裡胡來一通，最後又什麼都沒做（？）就消失了......

「喂，澤村，我問你——」一股衝動促使御幸脫口而出，「你該不會今年也送了別人聖誕禮物吧？」

「啊？」

「聖誕禮物，就像去年對我做的那樣。」

澤村意會過來，像是回憶起什麼般，突然滿臉通紅，「才沒有——」

「喔。沒事了，你去吃飯吧！」

「等一下、御幸前輩，說到這個，去年送你的許願券到底什麼時候要用啊?」

「什麼時候用？當然是看我的心情啦！總之給我隨時準備著！」御幸嘴角揚起欠揍的笑意，揮了揮手走遠。

「御幸一也！」

「你先好好訓練吧！澤村隊長❤」

「知道了啦你這眼鏡混蛋！」

——就這樣吧。

——就這樣專心朝著目標前進......然後，偶爾也想想我啊。



-FIN-

想寫個過了一年情感變化有些明顯的御澤，但因為還有未完成的事所以無法隨意出手ww

聖誕節要上班真是殘念，幸好還有御幸陪我一起殘念（喂）

總之祝大家聖誕節快樂啦（灑花）